第7章 陆绎!你想要?那就拿命来换!

“咔。”

铜锁弹开的轻响,在寂静得如同坟墓的甲字库房里,清晰得如同惊雷!

狂喜的浪潮尚未完全冲上头顶,一股冰冷的、如同毒蛇噬咬般的惊悚感,便已随着眼角余光捕捉到的景象,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!

高处气窗!

布满灰尘的狭小玻璃之后,一张模糊的、属于人类的脸,正无声无息地贴在那里!

昏暗的光线勾勒出那面孔冷硬的轮廓,一双眼睛,深不见底,如同寒潭,穿透库房内弥漫的尘埃与阴影,精准地、带着一丝近乎戏谑的冰冷审视,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!

陆绎!

他果然在!他一直在看着!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,冷眼俯瞰着棋盘上蝼蚁的挣扎!看着我如何拿到钥匙,如何找到丙列七号,如何……在他布下的网中,自以为得计地咬上那致命的饵!

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,如同冰火交织的毒藤,瞬间缠绕住心脏,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!左手还僵在打开的铜锁上,指尖冰凉,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!

“磨蹭什么!”库头不耐烦的呵斥声如同鞭子抽在耳边!他显然并未察觉高处的窥视,只觉我这“徐府仆妇”动作太慢,猛地转过身来!
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,几乎要破膛而出!大脑一片空白!电光火石间,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!我猛地吸了一口气,在库头视线扫过来的瞬间,身体一个趔趄,如同被沉重的樟木箱绊倒,整个人“哎哟”一声,重重地向前扑去!左手慌乱中顺势一带——

“哗啦——!”

几匹叠放在旁边货架边缘、用薄纸包裹的素色杭绸,被我“慌乱”中扯落在地!丝绸如水般滑落,瞬间铺开一片刺目的素白!

“作死啊!”库头脸色大变,一个箭步冲过来,心疼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绸缎,气得额头青筋暴跳,“你这蠢笨的婆娘!这可是上好的杭绸!弄脏了你十条命也赔不起!”他再也顾不上我,慌忙蹲下身去查看那些丝绸是否沾了灰。

就是现在!

趁着库头弯腰、视线被散落的丝绸和我身体遮挡的刹那!我压在樟木箱上的右手,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,闪电般探入那刚刚开启的箱盖缝隙!

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物体!入手沉甸甸的!是一个比想象中更小的、方方正正的铁匣!匣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识,只有一把同样小巧的、造型古朴的铜锁!

河字秘匣!就是它!

来不及思考!没有时间确认!我甚至不敢看那匣子一眼!右手猛地将那冰冷的铁匣拽出,借着扑倒的姿势和宽大粗布衣袖的遮掩,如同藏匿赃物的窃贼,狠狠塞进了自己怀里最贴身处!

铁匣冰冷的棱角重重撞在肋骨上,带来一阵钝痛,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狂跳!

“还不快起来!把料子抱好滚出去!”库头检查完丝绸,发现并无大碍,怒气冲冲地朝我吼道,顺手粗暴地将那十匹早已备好、放在旁边小推车上的孔雀蓝云锦推搡到我面前。

“是!是!奴婢该死!奴婢该死!”我连滚带爬地“挣扎”着站起,脸上堆满了惶恐和惊惧,手忙脚乱地去抱那堆得高高的、沉重异常的锦缎。宽大的粗布衣袖垂下,完美地遮掩了怀中那突兀的硬物轮廓。

我低着头,死死抱着那十匹光滑沉重的锦缎,几乎要遮住我的整个上半身。锦缎冰凉华丽的触感透过粗布衣衫传来,与我怀中那冰冷铁匣的寒意交织在一起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骨被硌压的痛楚,仿佛那铁匣随时会破膛而出,将我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

库头厌恶地瞥了我一眼,显然觉得我这“粗鄙仆妇”不堪入目,也怕我再惹出乱子,不耐烦地挥挥手:“快走快走!从侧门出去!”他转身去收拾那散落在地的杭绸,不再看我。

我如蒙大赦,抱着沉重的锦缎,脚步踉跄地、几乎是逃也似的,顺着库头所指的方向,穿过一排排沉默的巨大货架,走向库房深处一扇不起眼的、供杂役出入的窄小侧门。

每一步都沉重无比。怀中的锦缎压得我喘不过气,怀中的铁匣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灵魂都在战栗。背后,库头收拾绸缎的窸窣声,如同毒蛇在嘶嘶吐信。而更高处,那道来自气窗的、冰冷的、如同跗骨之蛆的注视感,始终未曾消失!

陆绎!他还在看!他像玩弄老鼠的猫,看着我如何惊恐地带着“罪证”逃窜!

侧门被推开,一股带着运河湿气和市井喧嚣的风猛地灌了进来。外面是一条狭窄、堆满杂物和垃圾的背街小巷,污水横流,气味刺鼻。

我抱着锦缎,几乎是扑了出去,踉跄几步才站稳。刺目的天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。巷子两端,行人稀少,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角落。

安全了?暂时……离开了恒通商号?

不!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我淹没!陆绎!他绝不会让我轻易带走这东西!他一定还有后手!

我抱着沉重的锦缎,如同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包,脚步虚浮地、本能地沿着小巷深处走去。只想尽快离开这里,离开陆绎的视线范围!

巷子幽深曲折,两侧是高耸的青砖院墙,隔绝了外界的喧嚣。怀中的锦缎越来越沉,指尖早已麻木,溃脓的伤口在粗糙的布匹摩擦下,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。冷汗浸透了内衫,黏腻地贴在身上,冷风一吹,透骨的寒。

就在我拐过一个堆满破箩筐的墙角时——

一道玄色的身影,如同鬼魅,悄无声息地、极其突兀地,出现在前方巷子的拐角处!

他背对着我,身姿挺拔如松,玄色箭袖劲装几乎与巷子的阴影融为一体。腰间,那柄哑光鲨鱼皮鞘的绣春刀,在昏暗的光线下,散发着无声的、令人心悸的寒意。

陆绎!

他果然来了!他堵住了我的去路!

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巨手,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!脚步猛地钉在原地!怀中的锦缎沉重如山,几乎要将我压垮!怀中的铁匣,冰冷地硌着肋骨,如同死亡的宣告!

他缓缓地转过身。

那张冷硬如刀削斧凿的脸上,没有任何表情。深不见底的墨瞳,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,精准地、毫无温度地锁定了我。目光扫过我怀中那堆得高高的、华贵的孔雀蓝云锦,又缓缓上移,最终定格在我的脸上。

他的唇角,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。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笑意,反而透出一种洞悉一切、掌控全局的残酷讥诮。

“恒通的云锦,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带着那种奇异的、金属摩擦般的质感,在寂静的小巷里清晰地回荡,“孔雀蓝,成色不错。”

每一个字,都像冰冷的针,狠狠扎在我的神经上!他知道!他什么都知道!

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,瞬间缠绕住四肢百骸,几乎要让我窒息。我死死抱着怀中的锦缎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。退路被堵死,前路是深渊!怀中的铁匣,此刻不再是希望,而是催命的符咒!

陆绎的目光,如同最精准的刻刀,在我惨白的脸上寸寸刮过,似乎要将我每一丝细微的恐惧和挣扎都尽收眼底。他向前踏出了一步。

仅仅一步,那无形的、如同山岳般的压迫感便轰然降临!冰冷的、带着铁与血气息的味道,瞬间逼近!

“东西,”他薄唇微启,吐出两个字,声音低沉,如同寒冰碰撞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给我。”

轰——!

大脑一片空白!果然!他就是为了这个!他看着我冒险,看着我窃取,看着我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到这里,然后……轻描淡写地伸出手,索要他早已预定的“成果”!

屈辱!滔天的屈辱如同烈焰,瞬间焚毁了恐惧!凭什么?!我冒死拿到的东西,凭什么就这样拱手交出?!祖父的血仇!严家的冤屈!这铁匣里可能藏着的一切……难道就这样成为他陆绎升官发财的垫脚石?!

“陆大人……”我艰难地开口,声音嘶哑干涩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一丝微弱却尖锐的反抗,“奴婢……听不懂您在说什么……”

“哦?”陆绎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,那双冰封的墨瞳里,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如同猫戏老鼠般的兴味。他没有动怒,反而再次向前逼近了一步。

我们之间的距离,已经近得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。他微微低下头,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额发。

“严怀玉,”他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,“本官不喜欢说第二遍。”

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,轰然压在我的肩头!膝盖一阵发软,几乎要支撑不住怀中沉重的锦缎!怀中的铁匣,冰冷地硌着心口,仿佛在提醒我它的存在和……即将被夺走的命运!

不!绝不!

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的、玉石俱焚般的狠戾,如同毒焰般在眼底猛地窜起!攥着锦缎边缘的右手,悄然滑入袖中,死死扣住了那根缠绕在腕上、浸透了我鲜血的冰冷琴弦!

冰冷的金属丝线勒进溃脓的伤口,带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!这痛楚,如同最后的燃料,瞬间点燃了所有的绝望和愤怒!

陆绎!你想要?那就拿命来换!

就在我眼底的狠戾即将化为行动,袖中的琴弦即将破袖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
“铮——!”

一声尖锐、短促、如同裂帛般的琵琶弦音,毫无征兆地、极其突兀地,从巷子另一侧的某处高墙之上,激射而下!

那声音极其怪异,不像是拨奏,更像是……琴弦被瞬间绷断、或者被某种锐器猛烈撞击发出的凄厉嘶鸣!

这声音如同冰冷的毒针,瞬间刺破了小巷中一触即发的死寂!

陆绎那双冰封万里、牢牢锁死我的墨瞳,瞳孔在声音响起的刹那,骤然收缩!如同被惊扰的猛兽!

他猛地抬头!

目光如电,带着凌厉无匹的杀机,瞬间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——巷子左侧,那堵高耸的青砖院墙之上!

就在他抬头、心神被那诡异弦音牵引的瞬间!

机会!

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!我抱着那堆沉重的锦缎,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,猛地向前一撞!目标不是陆绎,而是他身侧那堆得高高的、散发着腐烂气味的破箩筐!

“哗啦——轰!”

沉重的锦缎加上我全身的冲力,狠狠撞在了箩筐堆上!早已腐朽的竹篾瞬间崩塌!霉烂的菜叶、发臭的鱼骨、肮脏的破布……连同那十匹华丽的孔雀蓝云锦,如同山崩般倾泻而下!劈头盖脸地砸向陆绎!也瞬间将狭窄的巷口堵了个严严实实!

烟尘、恶臭、混乱的杂物漫天飞舞!

“唔!”陆绎猝不及防,被这突如其来的“垃圾山”劈头盖脸砸了个正着!虽不至于受伤,但那一身不染纤尘的玄色劲装瞬间沾满了污秽,刺鼻的恶臭更是让他眉头紧锁,动作不可避免地一滞!

就是现在!

我甚至不敢看结果,在撞向箩筐的瞬间,身体已借着反作用力,如同离弦之箭般,朝着巷子的另一端,拔足狂奔!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炸裂!肺部如同着了火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!怀中的铁匣随着奔跑剧烈地撞击着肋骨,冰冷而沉重,却是我此刻唯一的希望!

身后,传来箩筐杂物被暴力踢开的哗啦声,以及一声压抑着怒火的、冰冷到极致的低喝!

“站住!”

脚步声!沉重而迅疾的脚步声,如同索命的鼓点,在身后紧追而来!越来越近!

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,死死扼住了后颈!陆绎!他追来了!